日期:2016-7-15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谁能守候你一生
她两岁的时候,有一次发高烧,昏迷不醒。父亲连夜抱着她去医院,路上,已昏迷了一天的她,突然睁开眼睛,清楚地叫了声:爸爸!
父亲后来常常和她提到这件事,那些微小的细节,在父亲一次次的重复中,被雕刻成一道风景。每次父亲说完,都会感叹:你说,你才那末小个人儿,还昏迷了那末久,怎样就突然苏醒了呢?这时候,父亲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温顺和怜爱。说得次数多了,她便烦,拿话呛他,父亲绝不在乎,只嘿嘿地笑,是和满足。她的骄横和霸道,便在父亲的纵容中拔节生长。
父亲其实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,暴躁易怒。常常,只是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,他会和母亲大吵一场,每一次,都吵得震天动地。父亲嗜酒,每喝必醉,醉后必吵。从她开始记事起,家里很少有过温馨平和的时候,里里外外,总是弥漫着火药的味道。
父亲的温顺和宠爱,只给了她。他很少当着她的面和母亲吵架,如果碰巧让她遇到,不管吵很多凶,只要她喊一声:别吵了!气势汹汹的父亲便马上低了头,偃旗息鼓。以致后来,只要爸妈一吵架,哥哥便马上叫她,大家都知道:只有她,是制服父亲的宝贝。
她对父亲的感情是复杂的,她一度替母亲感到悲痛,曾在心里想:以后找男朋友,第一要求要性情温顺宽容,第二便是不嗜烟酒。她决不会找父亲这样的男人:暴躁,挑剔,小心眼儿,为一点小事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。
可是,做他的女儿,她知道自己是的。
她以为这样的幸福会延续一生,直到有一天,父亲突然慎重地告知她,以后,你跟爸爸一起生活。后来她知道,是母亲提出的离婚。母亲说,这么多年争来吵去的生活,厌倦了。父亲僵持了很久,终究选择了让步,他提出的唯一条件,是一定要带着她。
虽然是母亲提出的离婚,可她还是固执地把这笔账算到了父亲的头上。她从此变成了一个冷漠孤独的孩子,谢绝父亲的照顾,自己搬到学校去住。父亲到学校找她,保温饭盒里装得满满的,是她爱吃的红烧排骨。她看也不看,低着头,用力往嘴里扒米饭,一口接一口,直到憋出满眼的泪水。父亲叹息着,求她回家去,她冷着脸,沉默。父亲抬手去摸她的头,怜惜地说,看,这才几天,你就瘦成这样。她啪地用手中的书挡住父亲的手,歇斯底里地喊:不要你管!又猛地1扫,桌子上的饭盒咣当落地,酱红色的排骨洒了1地,浓浓的香味弥漫了全部宿舍。
父亲抬起的手,为难地停在半空。依他的脾气,换了他人,只怕巴掌早落下来了。她看到父亲脸上的肌肉猛烈地抽搐了几下,说:不管怎样,爸爸永久爱你!父亲临出门的时候,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。她看着父亲走远,坚守的防线訇然倒塌,一个人在冷清的宿舍里,看着满地的排骨,号啕大哭。
她只是个被父亲惯坏了的孩子啊。
秋风才起,下了晚自习,夜风已有些凉意。她刚走出教室,便看见一个黑影在窗前影影绰绰,心里1紧,叫,谁啊?那人马上就应了声,丫丫,别怕,是爸爸。父亲走到她眼前,把一卷东西交给她,吩咐她:天凉了,你从小睡觉就爱蹬被子,当心别冻着。她回宿舍,把那包东西打开,是一条新棉被。把头埋进去,深深吸了口气,满是阳光的味道,她知道,那一定是父亲晒了一天,又赶着给她送来。
那天,她回家拿东西。推开门,父亲蜷缩在沙发上,人睡着了,电视还开着。父亲的头发都变成了苍灰色,面色蕉萃,不过一年的时间,斗志昂扬的父亲,一下子就老了。她突然发现,其实父亲是如此的孤寂。呆呆地站了好久,拿了被子去给父亲盖,父亲却猛然醒了。看见她,他有些紧张,急忙去整理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,又想起了甚么,放下手中的东西,语无伦次地说:还没吃饭吧?等着,我去做你爱吃的红烧排骨她本想说不吃了,我拿了东西就走。可是看见父亲期待而紧张的表情,心中不忍,便坐了下来。父亲兴奋得像个孩子,一溜小跑进了厨房,她听到父亲把勺子掉在了地上,还打碎了一个碗。她走进去,帮父亲拾好碎片,父亲不好意思地对她说:手太滑了她的眼睛湿湿的,突然有些后悔:为何要这样伤害深爱自己的人呢?
她读大三那年,父亲又结婚了。父亲打电话给她,小心翼翼地说:是个小学老师,退休了,心细、脾气也好你要是没时间成年人癫痫的发病症状有多少,就不要回来了她那时也谈了男朋友,明白有些事情,是要靠缘分的。她心里也知道,这些年里父亲一个人有多孤寂。她在电话这端沉默很久,才轻轻地说:以后,别再跟人吵架了。父亲连声地应着:嗯,不吵了,不吵了。
暑假里她带着男朋友一起回去,家里新添了家具,阳台上的花开得正艳。父亲穿着得体,神采奕奕。对着那个微胖的女人,她忸怩地叫了声:阿姨。阿姨便慌了手脚,欢天喜地地去厨房做菜,一会儿跑出来一趟,问她喜欢吃甜的还是辣的,口味要淡些还是重些。又指挥着父亲,一会儿剥棵葱癫痫治疗的费用是多少,一会儿洗青菜。她没想到,脾气暴躁的父亲,竟然像个孩子一样,被她调理得服服帖帖的。她听着父亲和阿姨在厨房里小声笑着,油锅地响,油烟的味道从厨房里溢出来,她的眼睛热热的,这才是真正的家的味道啊。
那天晚上,大家都睡了后,父亲来到她的房里,认真地对她说:丫丫,这男孩子不适合你。她的倔强劲儿又上来了:怎样不适合?最少,他不饮酒,比你脾气要好很多,从来不跟我吵架。父亲有些为难,仍劝她:你经事太少,这类人,他不跟你吵架,可是一点一滴,他都在心里记着呢。
她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选择,工作第二年,便结了婚。但是却被父亲不幸言中,她遗传了父亲的急脾气,火气上来,吵闹也是难免。他从不跟她吵架,但是他的那种沉默和坚持不让步,更让她难以承受。冷战、分居,孩子两岁的时候,他们离了婚。
离婚后,她一个人带着孩子,失眠,头发大把大把地掉,工作也不如意,人一下子便老了好多。有一次,孩子突然问她:爸爸不要我们了吗?她忍着泪,说:不管怎样,妈妈永久爱你。话1出口她就愣住了,这话,父亲当年也曾和她说过的啊,可是她,何曾体会过父亲的?
父亲在电话里说,如果过得不好,就回来吧。孩子让你阿姨带,老爸还养不活你?她沉默着,不说话,眼泪一滴滴落下,她以为父亲看不见。
隔天,父亲突然来了,不由分说就把她的东西整理了,抱起孩子,说,跟姥爷回家喽。
还是她的房间,阿姨早已整理得一尘不染。父亲喜欢做饭,每日三餐,变着花样给她做。父亲老了,很忘记,菜里常常放双份的盐。可是她小时候的事情,父亲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。父亲又把她小时候发热的事情讲给孩子听,父亲说:就是你妈那1声爸爸,把姥爷的心给牵住了她在旁边听着,突然想起那句诗:老来多忘记,唯不忘相思。
早春,看到她一身昏暗的衣服,父亲执意要去给她买新衣,他很牛气地打开自己的钱包给她看,里面1沓新钞,是父亲刚领的退休金。她便笑,上前挽住父亲的胳膊,调皮地说:原来傍大款的感觉这么好!父亲便像个名流似的,昂首挺胸,她和阿姨忍不住都笑了。
走在街上,父亲却抽出了自己的胳膊,说,你前面走,我在后面随着。她笑问,怎样,不好意思了?父亲说,你走前面,万一有甚么意外癫痫会异性遗传吗,我好提示你躲一下。她站住,阳光从身后照过来,她忽然发现,什么时候,父亲的腰已佝偻起来了?她记得之前,父亲是那样高大强健的一个人啊。可是,这样一个老人,还要走在她后面,为她提示可能遇到的危险
她在前面走了,想,这一生,还有谁会像父亲一样,守候着她的一生?这样想着,泪便止不住地涌了出来。也不敢去擦,怕被身后的父亲看到。只是挺直了腰,一直往前走。